听“趣趣儿”听出来的“法治味儿”

——记四川省阆中市人民法院河溪法庭庭长毛刚

“我爸是小毛，我是小小毛；我爸是毛法官，我要当小毛法官！一板一眼不是我！有情有爱才是我！”

在8岁的毛豆豆眼里，父亲毛刚不仅是一名法官，更是一名“快板儿手”，看到在自己的影响下，全班同学都会唱父亲编制的快板，小毛表示很自豪。

毛刚是四川省阆中市人民法院河溪人民法庭庭长。他年均结案260余件，无一信访、无一不廉不洁举报、无一发回重审，审判质效始终位居全市法院榜首。

听“小毛说法”

2012年，在被任命为审判员不久，毛刚接到当地一个贫困村村委会送过来的一起案件。刚看了一眼，毛刚的眉头就皱了起来。

时值农历二月，正是倒春寒袭人的时候，该村一位年过8旬，膝下三子的老人却被赶出了家门，栖身于大儿子的屋檐下。这一事件在小山村引起了极大的愤慨，在当地村委会的帮助下，老人一纸诉状，将三个儿子告上法庭。

在调查了案件基本事实后，考虑到老人的人身安全，毛刚决定先予执行，强制打开了老人大儿子闲置的房屋，让老人住进去，就在周围群众称赞法庭此举之时，毛刚将巡回法庭搬到了老人家中。

听说法庭要在当地审理这起赡养纠纷，连临近几个村的村民都来了，院子里，田埂上站满了旁听群众。毛刚一边审案，一边将赡养老人的法定义务进行宣讲，在法律与情理的双重压力下，老人的三个儿子当庭向父亲认错，并表示一定履行赡养义务。这起案件审理后，连续好几年，这一片区未出现一例赡养纠纷。

这件事不仅对当地群众触动很大，对毛刚的启发更大。

“一板一眼的宣传法律，群众的接受度很差，让群众参与到个案审理中，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，巡回审判对基层群众而言才是最贴近的法律讲堂。”

在毛刚的建议下，阆中法院在洪山建立了第一个定点巡回法庭，他将该片区的案件分门别类，集中放在“赶场天”巡回审理，并邀请社区网格人员、人民陪审员、群众代表参与，在群众的一唱一和中，超过7成以上的案件当场达成调解协议。

尝到甜头后，毛刚在法庭的宣传栏上开辟出一块空地，做起了“小毛说法”。将群众最关心的婚姻家庭类案件、民间借贷、侵权损害赔偿等用当地“土话”进行解读，到法庭看“小毛说法”，成为了当地老百姓的常态。

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后，考虑到老百姓到法庭不方便，毛刚又将“小毛说法”由静态做成了动态。

“你好，这里是小毛说法，欢迎你准时收听……”在当地广播电台，每个月，群众都能听到毛刚用当地话诠释的法言法语。

“即使离婚之后，夫妻之间同样有扶养义务，也就是说两口子不过了，对很穷、莫法生活的一方，另一方还得支付扶养费。”在人口众多的村委会，当地百姓也会不间断地迎来“小毛说法”课堂。

除开展巡回审理和普法宣传外，在当地，预约“小毛说法”也成为了当地党政机关、相关单位的重要课程。数据统计，今年以来，“小毛说法”在当地电视台、电台、村社委员会等开展活动40余场次，受益人数达1.5万人次。

说“法律快板”

“法律不能总是生硬的，神秘的，它必须也是温暖的，可触摸的，可以让群众愿意听、听得懂的……” 巡回审判和“小毛说法”的普法效果不错，但受众毕竟有限，而且无法成为可供重复使用，长期实践的经验。

意识到这一问题后，毛刚通过自己的阅读理解以及审判实践，创造性总结出婚姻家庭相处妙方、网络游戏成瘾等规律，运用群众语言，将其改编成歌谣，提升群众的法制意识。

河溪镇女儿山村有520余户人口，宗族观念深厚，因交通不便，渡船成为村民们进镇的主要工具，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，法律快板正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。

11月2日，毛刚带上书记员，拿上法徽，坐上了去女儿山村的渡船。当天要调解的是一起婚姻家庭纠纷，双方为谁抚养孩子争得不可开交。

毛刚到的时候，双方的情绪都像火药桶一样。见此，毛刚并不急着审案，而是让两个年轻人先看起了自己写的《婚姻家庭纠纷二十问》小册子。

“你尊重自己？尊重对方吗？”

“你有充分关心对方的生活，考虑对方的感受吗？”

“你是否把自己父母的问题，带到了现在的家庭生活中？”

一个个的问题，不断敲击着两颗年轻的心，他们渐渐沉默下来，妻子甚至背过身去，抹起了眼泪。正在这时，两岁的女儿突然哭闹不止，夫妻俩几乎同时冲过去想抱起孩子，却都在对方面前停下脚步。

“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两个人，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你们共同的血，非得要剥夺孩子一半的关爱吗？”毛刚抓住时机抛出问题。

见夫妻沉默不语，毛刚又立即将问题转向周围两人的亲属。

“你们都是他们最亲的人，真的希望看到他们走到妻离子散这一步吗？”听闻此语，现场的火药味消散殆尽，不少亲属开始主动做起调和工作。最终，这对夫妻牵起了早已承诺要牵一辈子的手。

“家庭矛盾难不难，不难！夫妻和谐怎么处，包容！孩子教育怎么办，理解！两口子拌嘴怎么办，找优点……”李文猛是阆中市河溪镇中学路居委会书记，他认为，老百姓遇到事儿了，把小毛快板拿出来说一说，在温馨轻松的环境下，当事人之间的对抗情绪减少了，矛盾缓解了。

“网络游戏怎么样？好玩!什么时候玩？活儿干完玩！有瘾怎么办？快转关注点！”不仅是在村社，作为河溪镇中心学校法制副校长的毛刚，也编制了与学生学习生活相关的法律快板。

就这样，通过学习，利用周末等休息时间，毛刚创造出忌不文明上网、忌长时间上网、忌网络游戏依赖等“网络游戏十禁”，“充满爱意、认真倾听；高度尊重、耐心释惑；有效认同、无比坚定”亲子关系“八字决”等工作生活秘诀，赢得了辖区百姓的一致称赞。

演“双重专家”

优秀共产党员、优秀人民法庭庭长、办案竞赛先进个人、个人三等功、连续四年优秀公务员……

自从事审判工作以来，毛刚以高度负责的精神，认真办好每一起案件。作为同事们眼里的“办案专家”，他却常常戏称自己是“半路出家”。

的确，他大学的专业是旅游管理，与法官没有半点关系。但进入法院后，他通过了司考，学熟了各项庭审技能，掌握了与群众相处的各种方法，成为大家眼里的行家里手。

当然，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旅游专业。河溪镇拥有构溪河国家级湿地公园，每年都会吸引大量的游客前来，给当地带来巨大经济收益的同时，伴随着旅游业的发展，涉旅游类的纠纷也多了起来。

旅馆节假日临时涨价，旅游产业质量不合格，特殊人群门票减免等等问题，影响了旅游声誉，让当地政府十分头疼。

了解到这些情况后，学习旅游管理的毛刚向院党组汇报，经过讨论，阆中法院在构溪河景区内设置了旅游巡回法庭点，利用节假日的时间，为游客提供优质的法律服务。

巡回点设立不久，景区便发生了一起涉及残疾人的门票纠纷。

2017年1月，夏某和唐某某到阆中旅游，两人属于听力二级残疾和肢体一级残疾。两人在到景区某景点参观时出示了各自的残疾证书，仍被要求购买门票，在无奈购票参观之后，两人与景区发生纠纷。

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，毛刚立即做起了双方的调解工作，并向景区工作人员释明相关法律，看到眼前的法官居然对旅游业如此内行，景区工作人员心悦诚服，当即退还了门票并向夏某和唐某某赔礼道歉，在自己的合法权益得到及时保护后，夏某和唐某某对阆中的法治环境赞不绝口。

此事之后，毛刚当即制作了关于旅游行业应注意的法律问题的司法建议书，并送至相关部门。在收到法院的建议后，相关部门高度重视并立即回函，感谢法院对阆中旅游事业发展做出的贡献。

不仅如此，每逢有空的当儿，毛刚还“重操旧业”，带着同样热爱旅游的儿子，当起了义务导游，伴着游客欣赏阆中的青山绿水。

“不少人觉得干这些义务劳动不合算，是在作秀，我不这么看，我觉得自己所学的东西，能用得上就是一种价值”，毛刚说。

理“背后故事”

“毛法官，我真的没有想到，出事之后，我找人跑法庭来闹，你还带起礼物，跑我家里来看我……”

说话的人叫胡军，36岁，是河溪法庭一起交通事故案件的申请人。在该起交通事故中被评为一级伤残，法院判决肇事司机及挂靠的公司赔偿各项损失共计110余万元。

判决做出之后，肇事司机不知所踪，挂靠的公司也极度不配合法院的执行工作。在多次前往挂靠公司所在地，前后查封了10余台车辆后，案件仍然没有执行完毕。

在执行案件过程中，因执行难度较大，周期长，胡军亲属到法庭闹过，甚至威胁过毛刚。

在一次走访中，毛刚了解到，因为在那场事故中彻底丧失了劳动能力，胡军妻子离家出走，其家里已经没有了生活来源。胡军的生活牵动着毛刚的心，他决定前去探望。

“法律是绝对的理性，但绝非没有感情，在基层办案，正确运用好法律是对法官的最低要求，让法律有温度，有感情才是更高追求”，承办了大大小小2000余件案件后，理顺案件背后复杂的感情成为了毛刚对自己的硬性要求。

“法官不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，甚至不能只站在法律的角度去处理纠纷，因为每个案件的背后都可能承载着一个人、一个家庭全部的希望”，法官要理顺的不仅仅是案件，更重要的是人心，毛刚经常对庭内的同事说。

无论是开庭审案，还是巡回调解乃至执行工作，毛刚都会花上一些时间，详细了解当事人纠纷的由来，尤其在婚姻家庭类案件中，从当事人的生活情况及成长背景入手，往往就能找到破解矛盾的钥匙。

今年8月，毛刚就和当地的家事调解员一道找到了打开邓家系列矛盾的钥匙。邓家的系列矛盾是从一起普通的赡养纠纷开始的，邓大爷一纸诉状将三个儿女全部告上法庭，要求履行赡养义务，可奇怪的是三个儿女均在轮流赡养母亲，却对父亲不孝。

在进行庭前文书送达的时候，三个儿女对此案均表现出强烈的抵触情绪。毛刚意识到，简单的判决不但不能化解矛盾，还有可能激化更大的冲突。

为了搞清楚事情原委，毛刚先后走访了村委干部和周围群众，更从其近亲属中了解到背后的原因。

作为丈夫和父亲，邓大爷一直十分霸道、强势，在子女成长的过程中，对他们关心很少，对妻子拳脚相加更是家常便饭。前不久，邓大爷再次对老伴动手，已长大成人的子女坐不住了，他们把老母亲接到自己家中，拒绝和父亲来往。

邓大爷诉求的是子女的赡养，可他的子女及妻子同样存在诉求——尊重与关心。找到双方的矛盾点，调解已经成功了一半，果然，当毛刚以此话题将双方聚拢后，一家人很快就打成了和解，邓大爷当着大家的面向老伴认错，三个子女同时表示会善待父亲。

“他不仅是一名法官，还是乡亲们眼中的好人，他一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践行着一名基层工作者对老百姓的喜爱，在全市政法系统起到了积极带头作用，我们不仅要学习他一心为民的品质，还要学习他扎根基层的作风，更要学习他与老百姓心贴心的实绩”，阆中市委政法委书记柏兵表示。

带“基层新兵”

为了提高年轻干警业务能力，毛刚不仅主动担任他们的业务导师，将自己的办案经验毫不保留的教给他们，更是鼓励年轻同志多学习、多交流，多锻炼。

在他的倡议下，每周四下午，河溪法庭的全体干警都会举行“学习交流会”，就个案处理，工作中的困惑，彼此关心的法律适用问题等进行交流，讨论气氛十分热烈。

“我们虽然是一个小法庭，但近年来也会遇到很多新型的案件，学习交流会不仅是一个平台，更是一种鞭策，让我们互相学习，共同提高，我们都受益匪浅。”河溪法庭法官助理陈玉娇介绍到。

良好的学习氛围已经这个小法庭内得以形成，甚至常常听到法庭办公室传来激烈的争执声，而这种“吵架”总会得到庭长的鼓励。

“我们的学习交流会注重审判实务，庭长会结合庭里的实际情况设立交流主题，比如我们最近的主题就是民事送达新规及民法总则的集中学习，这对提高审判实务很有必要。”河溪法庭干警陈荟宇这样认为。

在毛刚的带领下，河溪法庭联系多年获得先进法庭称号，被授予“青年文明号”，涌现一批全市五四优秀青年，优秀法官助理，新一代基层审判力量正在成长。

“大家一致认为他是好人，不仅因为他舍得花时间去做群众工作，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；还因为他跟同事之间相互谦让，每每有成长的空间，他都会主动让出来……”阆中法院党组书记、院长段辉认为。

“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，但依然可以最大限度的去发光发热，法庭的工作是琐碎的，却掩盖不了它散发出来的光芒，在践行基层法治的道路上，毛刚最大的价值就在于，做一名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基层实践者”，在阆中市最美法治人物的推介会上，主持人如是说。

泥土味儿里的幸福

“你是农村里的孩子，你始终要为着农民着想……”

作为大山里走出来的法官，毛刚始终记着父亲的这份叮嘱。

他深深地热爱着这片土地。法院工作的8年时间里，他都在法庭工作，河溪法庭辖区9个乡镇146个村庄，或骑摩托车、或乘船、或步行，每一处都有他的足迹。有老百姓曾说，他对自家土地的熟悉度，都比不上毛庭长。

他深深地喜欢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生活方式。作为司法体制改革的首批员额制法官，他创设法制快板、乡村法官说法讲堂，用农民群众语言，农民群众喜闻乐观的方式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群众，引导群众知法、懂法。

他深深地热爱着土地上的每一个细胞。在平日的案件审理或执行中，他总是将法律人的思维与老百姓的感情结合起来，找准法理，理清情理，让老百姓心服口服，他将大量矛盾纠纷化解在基层，化解在萌芽状态，为农村土地增添了和谐因子。

他跟泥土是有感情的。在他眼里，这带着淡淡芬芳的气息，是自己熟悉的味道；这些带着朴素劲儿的人，是自己熟悉的人儿，从一出生开始，他就紧密地把自己与泥土扎在一起，现在是，以后还是。

他是幸福的。法庭工作的八年时间里，他总是深深地迷恋着这片土地上的人、事物，他也总是能感受到这片土地对自己的渴求。他认为法庭工作的这片土地是自己坚实地走好每一步的前提，也是监督自己务必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的航标。这样跟土地紧密结合的人生，是幸福的人生，他这样说。

从容的“好人”

记者：从教师到法官，你的动力来自哪儿？你的职业期待是什么呢？

毛刚：当教师是我一生最为基础的沉淀，而当一名好法官则是我一生的追求与理想，无论是定纷止争，还是扶危济困，法官都是最为贴近群众，始终愿意与群众心连心的群体之一。

法官应该是一个不求回报的职业。当前，部分当事人对法院工作不理解，会通过在网上网下泄愤的方式抹黑法院，可能是他们对法律理解不深，也可能是我们法官相应的解释工作不到位，我们要做的就是更加用心抓实审判执行工作，加强案件回访，这是我们孜孜不倦的追求，更是我们的价值观与永恒的信仰。

当前，社会矛盾加剧，法官也面临着越来越多的压力，我认为，作为新时代的人民法官，更要主动沉下身子，通过到乡镇、村社开展巡回审判、法制宣传，为群众提供最大限度的司法便利。更为主动坚守法治，以事实为依据，以法律为准绳，让人民群众在每一起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。更要主动廉洁司法，自觉接受来自各方的监督，清清白白做人，干干净净做事，让自己的司法良知接受人民群众和历史的考验。

记者：作为基层法官，有时候会顾不上家，这时候怎么办？

毛刚：我是一名法官，但我也是一个人，一个男人，一个丈夫，一个父亲，我有自己的家庭，所以我做不到不顾自己的家，每每周末或节假日的时候，我都会尽量抽时间来陪伴家人；确有需要加班的情况，我都会告知家人，求得他们的理解。

目前来说，我的家里人都特别理解并支持我的工作，我的老父亲会运用从我这儿“拣”来的法律知识，主动做乡里乡亲的和事佬；我的儿子会把我的快板带到学校，带给周边人，有时候他还会创新性地编造一些，这让我感觉很惬意；我的爱人是老师，我们都干着各自喜欢的工作，平日里我们相互支持，我们彼此都感觉非常幸福。

记者：院里多次调你去机关工作，你婉拒了；老百姓送你一双鞋垫，你也婉拒了，为什么？

毛刚：尺有所长，寸有所短。我生于农村、长于农村，在农村也有一定的群众工作基础，工作起来得心应手，这是我的长处。如果去了院机关或其他单位，跟群众接触的机会可能会少一些，就不一定能发挥我的长处了。

老百姓就象我的兄弟姐妹，我喜欢跟他们相处。但这并不代表着，我们之间就没有原则，我给自己定的规矩就是不碰群众的一针一线，这也是我们做法官的底线。当然，我的语言可不是这样干瘪的，我会告诉他们我理解他们的心意，久而久之，他们也了解我的脾性，就不存在请客送礼之类的事儿了。（赵英颖 旷心怡）